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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二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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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二十一章

安德魯回過身,不顧左手被擰脫臼的劇烈痛楚,用力扣住他雙肩:“是,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……就算他願意既往不咎,為了他師傅,淩昊天也不會再放過我們!你現在必須做出選擇——留在這裏,淩昊天看在過往的情分上,未必會對你如何,可你將會眼睜睜看著族人一個接一個死在淩昊天的屠刀之下,這是你願意看到的嗎?”

飛廉死死咬緊牙,雙目赤紅,幾乎沁出鮮血。

他知道安德魯說的沒錯,此時此刻,他已經沒有退路——即便淩昊天願意不究前嫌,為了當代劍聖,他也不可能放過薩爾科比家族——到最後,整個家族都會像當年的素問少將一樣,被滿門皆滅!

這不是他想看到的……縱使他不認可叔祖的做法,也不願意看到族人的鮮血,哪怕要用性命去阻止也在所不惜!

“飛廉,你知道,我一直都不喜歡你——銜著金湯匙出世,從小受盡家族的保護與寵愛,到頭來卻想方設法逃避自己的責任……我看不起你!”

安德魯直直逼視他的雙眼,冷誚而犀利:“然而,此時此地,在薩爾科比家族即將覆滅的局面下,我仍不得不將整個家族的命運交付到你手上——因為,你是唯一能從淩氏少帥手中保住家族的人!”

“薩爾科比家族所有人的性命,現在都在你手上,只在你一念之間!”

他壓低聲音,一字一頓,緩慢而鄭重道——說出來的話不僅震動著飛廉耳膜,亦狠狠敲打著他心臟。

那一刻,他閉上眼,面頰肌肉下隱藏著巨大的情緒波動,宛如海浪洶湧:誠如安德魯所言,他現在必須做出選擇!

“我明白了……”

許久的沈默後,飛廉低低開口,雙手死死攥捏成拳,竭力與身體內部的力量相對抗,才能勉強發出聲音。

“我會帶家族離開的……雖然我認為你們走到如今這個地步,完全是咎由自取,可是你說得對,他們都是我的血親族人,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在淩昊天手上!”

“所以……我會帶他們離開!”

“……很好。”

在聽到他的答覆後,安德魯好似放下一件天大的心事,放松了一直緊捏住他肩膀的力道,唇角甚至揚起一抹淡淡笑意。

“既然你這麽說,那我就放心了……薩爾科比家族在北美總部駐紮這麽多年,總算還有些經營——這幢府邸書房的保險櫃後有一條密道,等到一入夜,你立刻帶所有人從密道撤離,出口處自然有人接應。離開後直奔機場,立刻送你們去歐洲,那裏淩氏的覆蓋勢力略微薄弱些,以薩爾科比家族的力量應該能站得住腳。”

飛廉皺起眉,從他含糊不明的話裏捕捉到某些信息,忍不住問道:“我們……那你呢?你不準備跟我們一起走嗎?”

安德魯微微一笑,踉蹌著腳步走過甬道,在飯廳裏坐下,隨手撿過火柴,一一點亮純銀燭臺。燭光微微跳動,映著蘇繡臺布上的一針一線折射出碧彩光華,映著他唇角那一抹微笑越發迷離莫測。

“家族有你足矣。至於我……自然要留下來。”

“……為什麽?!”

飛廉蹙緊眉心,一手撐住桌沿,低俯下身,緊緊逼視住他雙眼:“留下來?你知不知道留下來意味著什麽?少帥是不會放過你的!”

“我當然知道。”

安德魯從煙盒裏抽出一支雪茄,點燃後深吸幾口,緩緩吐出一串煙圈。

“這次事情鬧得這麽大,如果整個家族盡數撤走,淩氏少帥必定大發雷霆——到時候,總要給他個交代,讓他洩了這口氣吧?”

飛廉倒抽一口冷氣,陡然明白過來他的打算。

這一次的事件,加上當代劍聖身故,淩氏少帥絕不會善罷甘休,縱使薩爾科比家族撤走、退出北美地區,只要心中怒火不滅,他也必定下令追殺!而安德魯打算做的,就是留下來,用自己的性命換淩氏少帥怒氣得緩,以此為整個家族爭得一線生機!

“你真是瘋了……少帥的性情我很了解,就算你留下來也未必能改變什麽,不過白白賠上一條性命!”

他扳過族兄肩膀,試圖將他搖醒:“跟我們一起走吧!就像你說的,淩氏的勢力再大也有限度,大不了我們去歐洲、去非洲,總有容身之處!”

男人淡淡一笑,輕描淡寫地拂開他的手,順手取過紅酒瓶,在高腳杯中斟滿,一口飲下大半:“就像你說的——那人是當代劍聖,一怒而諸侯懼,安居則天下息,即便淩氏少帥肯放過我們,劍聖一門也不可能放手,總要給所有人一個交代。”

劍聖一門源自戰國時的鬼谷派,兩千多年來淵源流傳,勢力不容小覷,在修行之人中更是聲名鼎盛,可謂一呼萬應——如果這次的事件傳出去,只怕會引起劍聖一門以及修行之人的瘋狂報覆,後果不堪設想!

這就是他堅持留下來的緣故——他一早知道不可能活著離開,早已做好準備用自己的性命和鮮血為家族換取生路。

飛廉猶豫了一下,低聲道:“那也不應是你留下來……我是家族的繼承人,這個責任應該由我來承擔,還是我……”

“不行!”

他話還沒說完,已經被安德魯厲聲打斷:“正因為你是家族的繼承人,所以更不能留下來!你必須承擔起整個家族興亡的重擔!現在不是你推我、我推你的時候,這是你的義務,你必須保住整個薩爾科比家族!”

飛廉渾身輕顫,仿如過電一般。然而很快,他便恢覆了鎮定,沒有再說推脫的話,輕點點頭:“我明白了……我一定會保住整個家族。”

他語氣雖然輕,語速卻極慢,幾乎是一字一頓說完這句話,是對他、亦是對自己的承諾——

不惜任何代價……他一定會保住薩爾科比家族,這是他的責任,也是他欠叔祖和整個家族的債!

安德魯滿意地笑了笑,拍拍他的肩,面部表情慢慢柔和,對這個族弟露出感激的微笑:“謝謝,辛苦你了……”

飛廉沒有說話,反手與他右手相握——在這樣的危局下,這對從小不睦的兄弟終於放下心結,第一次表露出和諧與默契。

墻壁上的掛鐘一分一秒緩緩移動,單調的滴答聲在寂靜深夜中格外分明刺耳。隨著時間的流逝,銀燭臺上的紅燭燃燒過半,殘蠟軟軟垂下,鮮紅刺眼,仿佛眼角滑落的斑斑血痕。

在安德魯離開後,飛廉便靜靜伏在桌沿,視線凝註著緩慢淌落的血紅殘蠟,一語不發,只是怔怔出神。

二十多年來,他一直殫精竭慮,無非想避免今日這種情況發生——然而人算不如天算,到頭來,還是不得不走這最後一步棋。

叔祖,昊天,甚至安德魯族兄……這些人都提醒過他,只是他自己仍存有幻想,不願面對。

如果他早一點省悟,事情還會不會發展到今日這步田地?

一念及此,他忍不住泛起一個苦笑,用力搖搖頭:不,即便他一早意識到這一點,事情還是會按照原來的軌跡,一步一步往下發展——因為叔祖和淩昊天……這兩個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性情都太過強硬,根本不可能妥協退讓。

淩昊天說的沒錯,是他太過愚蠢,才會認不清這個事實!

掛鐘敲響十二點的時候,飛廉終於從沈思中清醒過來。這一日繃緊心弦,他到現在才發現自己水米未進,喉嚨裏早已焦渴不堪。

他轉頭看了看,從廚房裏找出來一碟烘烤的杏仁蛋白餅,就著日間剩下的殘茶,匆匆塞了幾塊下肚。

因著近些年馬諾裏薩爾科比的身體每況日下,青洛特意在他常喝的茶水裏加了相應的中藥,有活血消脂、強身健體的功效,對他的心疾也有緩解效用。只是味道清苦,藥味濃重,飛廉一向喝不慣,只要聞到氣味就會反感嫌惡。

可今時今日,落到這般田地,他也顧不得這麽多——最可笑的是,如今這種局面,正是他一手造成的!

他微微苦笑著,接連灌了兩口冷茶。苦澀的藥味充滿口腔,他皺著眉頭盡數吞下,忽然察覺到什麽,又喝了一口,細細回味了許久,眉心死死擰成一個疙瘩——這個味道、這個味道,難道是……

一貫穩如泰山的右手陡然失了力氣,華美如象牙的骨瓷酒杯從指間滑落,“砰”的一聲摔落地上,碎瓷如雨點般四處飛濺,鋪散在綿厚柔軟的波斯地毯上。棱角折射著燭光,煥發出一點一點的幽微光芒。

飛廉定定看著滿地碎瓷,覺得自己一直以來堅持的一切就如這只精美卻脆弱的骨瓷酒杯一般,碎落滿地。

原來……他早已失去一切,只是自己還懵懂未覺。

“呵呵,呵呵呵……”

壓抑已久的心弦在那一刻忍耐到了極點,他再也無法維持住人前的冷靜鎮定,伏倒在桌沿上,將面頰埋入手臂,在沒有人能看見的黑暗中,一任淚水肆恣滑落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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